苜蓿面
苜蓿,是西北大地極普通的一種草。
大約在漢武帝時,從西方傳入中國的苜蓿開始在陜西關中和甘肅隴東一帶廣泛種植。苜蓿易生長,只要給它一片坡地,就能生根開花,而且一種就有好幾年的收成。苜蓿的葉子,圓而肥,也嫩,可食用。林洪在《山家清供》里,說它是唐宮里的菜肴之一,而最初,它只是西域馬的飼料。在西北,卻是窮人的草,貧寒人家也拿它做菜。兒時的我經常吃。大概農歷二月,苜蓉長出來了,滿山滿坡都是,我們姐弟三人奉母親之命,拎個竹籃去采,采回來的苜蓉芽開水里一焯,用熟過的胡麻油,涼拌,就是一道極好吃的菜了。苜蓿長老了,就割回來,喂豬,或者喂雞。
記憶里,母親還做過一種小吃,就是把苜蓿和土豆攪拌在一起,味道極好。
我遷居江南后,發(fā)現苜蓿已經搖身一變,是蘇州人上海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。只是換了名字,蘇州叫金花菜,上海叫草頭。我看見好多愛美的女士特別喜歡吃,大概是綠色食品的緣故吧。而在遙遠的大西北,倘若在窯洞里吃一碗苜宿面,如讀一首邊塞詩,有蒼涼的況味。
天水和隴南都有苜蓿,但似乎不怎么做苜蓿面,慶陽一帶的鄉(xiāng)下,很是常見。苜蓿面是面與苜蓿的簡單組合,就像眾所周知的菠菜面一樣。面搟好了,切成比韭菜葉子稍寬的面條,再把洗凈的苜蓿芽在開水里稍煮,然后下面,熟了,調上鹽、醋、油潑辣子,即可。煮好的苜蓿面,苜蓿是綠的,面是白的,湯是糊的,渾在一起,煞是好看。在饑寒的時代,一碗苜蓿面僅可果腹,而現在卻成了城里人餐桌上的香餑餑,有著濃濃的山野之氣。一個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,不一定吃得慣苜蓿面,實在太清湯寡水了。但我能,可能跟我的鄉(xiāng)村經歷有關吧,而且能吃出童年的味道,回憶的味道。
回憶起來,最后一次苜蓿面,是在涇川的窯洞里。
這是一戶貧寒人家,很多人早都搬離了窯洞,他們家卻沒有。男主人膝下有三個小孩,兩男一女。說起夢想,男人的最大心愿,就是讓他們以后讀點書,離開這窯洞,在大城市里落下腳,哪怕掃馬路也行。在一幫子從五湖四海趕來采風的詩人作家眼里,這樣的人生是他們的筆下風情。而我是鄉(xiāng)村長大的孩子,懂得他們的苦。
我沉默不語,一邊吃苜蓿面,一邊望著窯洞外面連綿的溝壑。黃土塬上星星點點的窯洞里,一定居住著一位我們永遠看不到的神,他教會人類學會一個詞:隱忍。
□葉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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