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月眠遲

天冷了，本來放在陽臺上的兩株白蘭花移到了室內(nèi)，一株放在了書房的南窗下，一株放在樓上的走廊里。已經(jīng)冬天了，兩株白蘭花還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個花苞來，給我小小的驚喜。夜里上樓，走到樓梯的轉(zhuǎn)角處，就能聞到白蘭花淡而好聞的香氣。書房里的陽光很好，樓梯轉(zhuǎn)角處只有向南的窗戶有陽光照進來，為了光照更充足一些，妻將樓梯轉(zhuǎn)角處朝東窗戶上的竹簾卷了起來，這樣從早晨到下午，走廊里的那株白蘭花都能見到陽光了。夏天和秋天的時候，因為怕曬，樓梯朝東窗戶上的竹簾一直是放下來遮陰的，現(xiàn)在卷起來了，室內(nèi)不僅有了陽光，也顯得更亮堂了一些。

昨天夜里，忙好一天的事情，上樓去書房，剛走到樓梯轉(zhuǎn)角的地方，感覺有些和往常不太一樣，一抬頭，發(fā)現(xiàn)朝東的窗戶上掛著一輪明亮的月亮，才想起今天已經(jīng)是農(nóng)歷十六了，怪不得東窗上的那輪月亮，又圓又亮。我站在那兒望著月亮，怔了怔，竟有一種久違的感覺。記得今年夏天的時候，每天晚飯后都要去公園里的湖邊散步，我喜歡從湖心的長堤上走過去，城市的燈光圍繞在湖邊，也漂泊蕩漾在湖面上，有暖風(fēng)吹來，曛暖而又曖昧。我不太喜歡這樣的氛圍，月亮明媚的夜里，走在湖心長堤上，感覺要好一些。

月明之夜，在走到湖心長堤的拱橋上時，我會停下來，站在橋上，抬頭看一會兒月亮。我會雙手合十放在胸前，對著月亮，在心里默默地念著一些想說的話，是對親人的思念，也是對生活的感念。我總覺得在清明如水的月光里，適宜默念一些清澈透明的心思，我知道，月亮?xí)牢业男乃?，我知道，自己也會因此而得到些許的安慰。也正是在很多個月明之夜，我夢見了自己想要見到親人，他們在另一個世界，大概也會在這樣的夜晚想念我們，一定是這樣的。

這幾天正在讀周瘦鵑的書。周瘦鵑的文字太閑、太安靜，并不大喜歡。讀到他在1943年5月13日返回蘇州時寫的幾則日記，多次提及到愛月眠遲的記錄，覺得有些趣味。他在5月18日的日記結(jié)尾說：“是夕為月圓三五之夕，獨立梅丘上，看月久之，遲遲不即眠，蓋不欲孤（辜）負好月色耳。”周瘦鵑在第二天的日記開頭時又說：“昨夜有佳月，梅屋踞梅丘高處，受月最多，一窗一闥，悉沉浸銀海中，不燈而明，愛月眠遲，堪為我詠。比夜半夢回，見四壁澄澈，疑已破曉，顧萬籟寂然，宿鳥無聲，始知明明者月，于是納頭復(fù)眠，而眠乃弗熟，斯須即起，起則立趨園中漫步?！薄皬?fù)看月移時，始就寢；而月姊多情，猶窺我于梅花窗外也。”周瘦鵑的愛月眠遲，或是于午夜夢回時趨步園中月下，在我看來，都是極有意味的事情。

這幾年，忽然開始喜歡安靜的氛圍了。喜歡月夜的獨處，有時是在公園里，于月下獨自漫步，有時是在家中，在書房里，捧書靜讀，累了，靜靜地聽聽夜聲，看看窗外無聲移動的月影。總希望眼前的時光就這樣安靜地流走，也希望自己能夠感受到時光悄然流逝時的安然恬靜。

，是賞月玩月，是耽溺于月的忘我。賞和玩，都是一種愛，一種珍惜。而對于月，我只是喜歡，喜歡看著月亮，看著月光下的一切景物，它們和白天時是不一樣的，看著看著，也會忘記煩憂，也會因喜歡而遲眠。有時也會中夜夢回，看著床前的一地月光，再看看中天如銀盤般的圓月，不免有些悵然，不知夢回幾時，只是呆呆地看一會兒，又癡癡地想一陣子心事，復(fù)又成眠。第二天早晨醒來，很快便會忘記昨夜的月亮。

我想，我在今夜抬頭看了一下天上的明月，尋月而不得見的日子，我也不至于糾結(jié)。今夜月好，會愛月眠遲，也會夢里見月，如此而已。

□章銅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