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來自“宋朝”的攝影師




在人手一臺智能手機的今天,人人都可以通過攝像頭記錄下身邊美好的瞬間。包括專業(yè)攝影器材的價格也越來越低,攝影門檻開始不再那么高高在上,仿佛人人都可以觸摸攝影師夢想。
真是那樣嗎?
一位拍攝時間的攝影師
電車從熱海一路駛向小田原,穿過細長的眼鏡隧道,一位少年從電車窗口看著如電影定格般流動而廣闊的大海。
這個少年就是杉本博司。而在多年后,他創(chuàng)作了職業(yè)生涯中最為重要的作品——《海景》系列。
《海景》系列作品呈現(xiàn)出來的畫面幾乎都是“千篇一律”的,構(gòu)圖極度簡潔:只有大海、天空和分界線。全部運用海天二二分的比例,地平線均勻地將天空和水面一分為二,完全違反了傳統(tǒng)攝影常識中的構(gòu)圖形式。
畫面幾乎沒有任何顏色,大海和天空全部都是簡單的黑白色調(diào),但是細細看去每張照片都絕不枯燥重復,而是在寧靜之中蘊含千變?nèi)f化的勢能和一種東方的禪意視角:千百萬年前的史前人類跟我們看到的一樣,而時間的流逝并沒有能夠改變海景。這種虛無的美與日本禪宗追求的“虛靜空靈”不謀而合。
在拍攝海景的時候,杉本都將相機的焦點設在無限遠,然后采用長時間曝光法進行拍攝。
“沒有快門裝置的人類之眼,必定只能夠適應長時間曝光。從落地的那一刻起,到臨終躺在床上閉眼那刻止,人類眼睛的曝光時間就只有這一次。
24小時蹲在同一片海邊,擺放笨重的8x10的大畫幅老式膠片相機,觀察不同時間和狀態(tài)下的大海。這個系列一拍就是40年,跑遍數(shù)十個國家,見證過無數(shù)海邊日出日落。
盡管作品一旁的標題分別命名為“牙買加、加勒比?!钡菆D片中并沒有任何地理標志物,有的只是光線、空氣、水和氛圍,在有形的物體上加上了觀念,將大?;貧w到其本體的水和空氣的狀態(tài)。
杉本博司說,“我要拍攝的是物的歷史。在《海景》系列里,我要處理的對象是水和大氣。這兩樣可說是至今為止對人而言變化最少的東西吧,其他世間萬物都隨歲月的流逝而變化。我的藝術(shù)主題永遠是永恒不變的時間。”
杉本博司的《海景》不再是海的照片。
有人說,他的作品沒有現(xiàn)代商業(yè)社會的喧囂。在其他藝術(shù)家還在拼命往觀眾腦袋里塞東西的時候,他用手擦干凈一塊空地,讓你停下來留給自己。
一位來自宋朝的攝影師
杉本博司喜歡老物件,這從他拒絕智能輕便的數(shù)碼相機而堅持使用笨重大畫幅膠片機并親自銀鹽沖洗就能看出一二。在談到自己的《海景》系列作品時,杉本博司也說自己拍攝的是古代的大海。
在對各種老物件、古董的研究中,他接觸到了宋朝的畫作和器物,立刻就被那個意境深遠的獨特美學世界吸引。
在宋朝的畫家中,他尤其喜歡“南宋四大家”之一的馬遠。
宋代是中國繪畫史上的高峰時期,北宋時期,山水畫已經(jīng)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,全景式山水構(gòu)圖已經(jīng)非常完滿。到了南宋,全景式山水格局演變成一種更加自然化和生活化的邊景山水,由繁入簡、由整體到局部、由宏大到詩意小品,比如南宋四家里的馬遠和夏圭,被稱為“馬一角”、“夏半邊”。
在2012年北京佩斯畫廊的個展前言中,杉本博司曾談到:“我承認,《海景》系列的創(chuàng)作靈感正是來自馬遠筆下的流水。”
“全無可看之處卻正是可看之處,當視線全都集中于搖蕩的波濤時,就會被一個波濤所吸引。再湊近一點看時,就會隱約看到這波濤之中還搖蕩著其他小的波濤。如果再看更細節(jié)的部分,就有可能看到其中的銀顆粒了,只不過這已經(jīng)太細微了,遠遠超出了我眼睛的能力。而銀的顆粒與光的顆粒融為一體,能夠直接透過這薄薄的紙張表面,穿透入觀者的內(nèi)心。世界是無限豐饒而又充滿細節(jié)的,當這一切成為一個整體的時候,便顯得非常安靜、放松、單純?!?/p>
在很多場合,杉本博司都笑稱自己是“宋朝攝影師”。
一位記錄整部電影的攝影師
杉本博司的藝術(shù)生涯是從二維攝影作品開始,但是因為把平面作品放到展館內(nèi)去展覽很難呈現(xiàn)自己的想法,于是開始嘗試設計建筑,而后挑戰(zhàn)四維創(chuàng)作,于是開始參與舞臺劇的策劃,演劇作品是在空間中附加有時間的變化。
幾年前,杉本博司又重新拾回了《劇院》這一系列的作品。拍攝對象仍是古老的劇院,拍攝方法仍是長曝光,仍用黑白呈現(xiàn),只不過地點從美國換成了意大利。散落分布在意大利各地的劇院年代都十分悠久,每一座劇院的內(nèi)部裝飾細節(jié)和劇院整體的建筑結(jié)構(gòu)都在杉本的照片里被展露無遺。那些繁復的墻面勾花繪畫和古樸又不失奢華感的裝飾,在大熒幕幽幽白光的映襯之下給人一種詭異的美感。
“劇場系列是人生的隱喻。每個人的一生都不一樣,但當生命結(jié)束時,他們都回到同樣的白光?!?/p>
杉本博司的劇院系列始于70年代,一直持續(xù)到了現(xiàn)在。當初他走訪了美國各地各種各樣的電影院,無論是什么樣的劇院,無論放映了一部怎樣的影片,在他的照片中都會用同樣的長時間曝光手法呈現(xiàn)。
這一系列的靈感是杉本博司的一次突發(fā)奇想:“一個晚上,當我在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拍照片的時候,忽然有一個想法,我問我自己,如果把一整部電影在一張照片上拍攝出來會是什么樣?我心里回答說,你會得到一張發(fā)光的帆布。為了能實現(xiàn)這個想法,我馬上開始實驗。一個下午我?guī)е患艽螽嫹鄼C來到東部一個很便宜的電影院,電影一開始,我就打開大光圈按下快門。兩個小時后電影結(jié)束時我閉上光圈并在當天晚上把這張底片沖洗出來,想象中的畫面呈現(xiàn)在我眼前。”
《影院》系列整組照片每一張畫面的焦點位置都是一張白色的方形,這塊方形是一部完整電影的痕跡,是某段時間一種有形的記錄,然而這些痕跡這些時間,它們出現(xiàn)、存在與消失最終化為一片空白。唯一依然存在的是那播放過無數(shù)電影的屏幕,仍然殘存人體溫度的座位和屬于影院建筑中的一切,它們見證了時間的流逝。
一位跨界玩建筑的攝影師
杉本博司的成就不至于攝影方面,他對建筑也做到極致。
不僅僅是像這樣拍攝建筑:
除了拍攝,他還自己構(gòu)思與設計建筑。
位于神奈川縣小田原市江之浦的“江之浦測候所”是杉本博司構(gòu)思了十年的作品,從設計到施工完成用了20年時間,2017年江之浦測候所正式完工對外開放。
這個建筑景點如今廣受歡迎。2018年,原研哉親自去那里拍攝取材,選入他的“低空飛行”項目。
“江之浦測候所”面積約 789 平米,整個建筑群就仿佛一本微縮的日本建筑史。這里有杉本博司從日本全國各地收藏而來的名石,仿照日本平安、室町、大正等不同時期的傳統(tǒng)建筑形態(tài)而修建的庭院和茶室。
這個建筑中最有名的兩個建筑是70米長的“冬至光遙拜隧道”和“夏至光遙拜藝廊”,分明是杉本博司在尋找那個記憶中穿過眼鏡隧道看到大海的少年。
藝術(shù)在人類的思想史中,一直是人類意識最先端的提示角色。它先于人類的意識誕生,如今的時代到達了成長的臨界點,藝術(shù)仿佛失去了表現(xiàn)的對象。
杉本博司為了找到這種人類的集體意識,用大海和天空作為畫布,擺脫東方或西方的文化界限,解開古代與現(xiàn)代的時間束縛。通過一次次按下的快門,杉本博司大膽地測量人類與自然、時間與藝術(shù)的關系。
□藝術(shù)中國 蘭紅超
圖片來源于網(wǎng)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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